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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章 現形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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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府送來一封信,伊寒江本是好奇想偷看,但見景喬已經是整個人楞住,想著就算自己此時伸出五指在她眼皮子下晃,她也未必有反應,也就幹脆走到她背後去看個光明正大。

信的開頭便是休書二字,這會兒連伊寒江自己也詫異了,她看得出林邈對景喬用情不淺,只是這兩個人情路坎坷,還真不是一般人走的。不會是因為景喬的冥頑不靈氣得不輕就索性放棄了吧。

伊寒江問,“林邈呢?”

送信的小廝道,“大人已經辭官離開了府邸,只吩咐小人把這份信送來,其他的小的一概不知了。”

所以她才會勸景喬要回去看看,別一直待在湛王府不聞不問,哪怕是收買一個下人十二個時辰盯著林邈的動向,通風報信,也好過如今林邈辭官,她卻是最後一個才知道。即便是要找人算賬,也已是為時已晚。

景故淵柔和的問,“五姐舍不得麽?”

“我哪有舍不得,這樣很好啊。我與他本就不是郎情妾意,他把我休了才能去找一個兩情相悅的女人,我也不用再一直覺得欠他什麽。”

景故淵嘆息道,“不是舍不得,為什麽要哭呢?”

信紙上的字跡被眼淚暈開,漸漸模糊,景喬摸上自己的臉,摸到一片涼意這才發現自己果真是哭了。她哭什麽,她該高興才對,她一直覺得林邈對她無私的好壓得她喘不過氣,才會躲到湛王府來的。

維系這段姻緣走下去的是仇恨,她曾想過等她報完了仇總要放林邈自由的,除了她的身份他對她的經歷一無所知,他不過是一個因皇命而被迫接受了一個有汙點的女人的可憐男人。

景故淵坐到景喬身邊,“你已經讓自己在仇恨裏活了那麽多年,難道要打算下半輩子活在後悔裏麽。五姐。懷念一個人不是像你這樣糟蹋自己。”

“我自己已經活的不痛快了,何必拉著別人和我一起傷心難過。”她到現在依舊放不下過去的事,一個或許要抱著過去進棺材的女人,如何會有明天。

景故淵反問,“你怎麽知道沒有了你,他會過得好?你可以選擇讓你們兩個都過得開心快樂,只要你願意。還是你希望他最後的幾個月裏怏怏不樂,含恨而終?”

景喬捕捉到那幾個不吉利的字眼緊張的問,“你這話什麽意思?”

景故淵道,“你不在的幾個月裏。林邈時常傳喚禦醫過府看診。你們的婚事是先皇所賜,他若不是對自己心灰意冷了,怎麽會選擇這樣的方式對你置之不理。先斬後奏,只怕連皇上都未必知道他休了妻。”

景喬心急如焚,“他得了什麽病?”

“藥石無靈的病,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才不想拖累了你。他對五姐的癡心,五姐你該是明白的。你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很多人,難道還要再添一個麽?”

景喬已是方寸大亂,只想起往日林邈不求回報的付出,噓寒問暖,甚至病中也是他衣帶不解的照顧,她笑話寒江和故淵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。她和林邈何嘗不是,只是她比寒江惡劣,永遠也只能用冷淡去回應他的一片冰心。“我……”

景故淵溫柔的開導道,“先不要太早的下結論你能不能做得到,我是你弟弟,只希望自己的姐姐有一日能敞開心扉。和寒江在一起後,我才明白人有時該自私的。不必顧慮太多自己快活了再說。”

前邊的對話倒是挺溫情的,只是後邊這句……伊寒江挑眉。這是拿她在做反面的例子麽?

景故淵繼續道,“去找他吧,暫時先撇開心底的愛與不愛,恨與不恨,憑心而走。找到他以後把你的故事告訴他,要不要陪伴你那是他的選擇,不該是你為他去做選擇。”

景喬面有猶豫。

伊寒江道,“你對仇人下手也算是快很準,若是能拿出裏頭一成的幹勁對林邈,他是如何也飛不出你的五指山的。偏你們景家人感情方便總這樣的不幹不脆。是不是真要他死了,你才知錯。”

當初的景故淵是這樣,如今的景喬也是這樣。好在景故淵的癥狀沒她的嚴重,否則景昂他們三個也沒那麽快能出世。

景喬已經習慣了在感方面卻步,實在需要有人在她背後推上一把,景故淵不再等景喬的回答,拉起景喬往外走,“馬車就停在外頭,自然會帶你去林邈去的地方。”

“故淵。”景喬執意停下步子,將景故淵的手握緊,她咬了咬下唇,說與不說,心裏有聲音在拉扯。“五姐有件事,本以為到死都不會說了。”兄弟姐妹裏,若是她走了,那麽就屬四哥和他最親近了,她略略遲疑,還是說出了口,“……你中毒的那日,我曾從皇後的鳳殿經過。”

伊寒江微怔,也就是說她有可能見到是誰害了景故淵,又是記起她曾說虧欠過故淵一事,伊寒江聲音沈了下去,“誰?”

“當時父皇最疼你,兄弟姐妹因為嫉妒對你都不喜歡。他也只是一時的想歪了,隨後也後悔了極力的對你補償。”她不停的說著好話,可見那人不僅與她熟悉,關系還很好。

範圍一下子就縮窄了,伊寒江篤定道,“是不是景綿衍。”景喬默認了,伊寒江嘲諷道,“他對故淵還真是好啊。好到曾差點要了他的命,他對著故淵時也不覺得心虛。”

景喬為其好話道,“四哥自己也很後悔,知道故淵以後都不能行走後,他對故淵便是關愛有加,把自己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留給故淵。”

“關愛有加會逼他納妾麽,景故淵又不是和番的公主,知道有利可圖,景綿衍立馬是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朵祗。這樣的關愛寧可不要了。”

景喬默然,四哥原本不是這樣的,只是近來他的變化太大太明顯,連她想為他找個理由都找不到,她因此而擔心故淵,擔心故淵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會被四哥……

她曾經答應過四哥,永遠不再提起這件事情,到最後她曾經許諾過的誓言,對親人的,對愛人的,統統無一能兌現。

“故淵,五姐瞞了你那麽多年,你會不會怪五姐?”

景故淵面上無一絲情緒,他坐了那麽久的輪椅,因為那個人他的童年是灰色的,差點以為自己這一生也會是灰色的。景喬失落,自己不被原諒,也是自己該承受的。

景故淵露出了笑來,柔和得就如初升的陽光,溫柔而能包容萬物,“我曉得五姐是真心的疼我。即便最後,你也因為憂心我選擇告訴我事實。”

景故淵扶著景喬上了馬車,“你若對我心懷歉意,那麽答應我找到林邈後好好和他過日子,這樣我就原諒五姐。”

景喬已是泣不成聲,馬車緩緩前行,終究是帶著各自的祝願奔向不同的人生。

伊寒江道,“我早說她是喜歡林邈的,她偏不承認,一聽林邈出事,著急得連你給她早早備好了馬車行禮也不懷疑。藥石無靈的病?相思入骨用湯藥的確是治不了。”

等景喬見過了林邈,便會知道最會撒謊的人可不是她伊寒江。

“我就知道騙不過你。但林邈辭官是真的,那封信也是真的,他曉得四哥容不下他,卻也不想五姐和他過苦日子。”都是為彼此著想的有情人,只是遇到的時間錯了而已。

“你一直盯著朝廷的走向是不是?”景故淵不答,“我對你四哥也確實是忍夠了,如今又是知道是他害你……”

景故淵微笑,“這事讓我來處理好麽?昂兒他們也該醒來找爹娘了,進去吧。”他牽過伊寒江手跨進大門,檐上的瓦礫鋪得密實一縷陽光也滲不進來,陰暗取代了明媚。

兩日後皇帝傳召,景故淵奉旨帶著她和三個兒子進宮。最高興的莫過於就是景麒,終於有機會做了老大,帶著景昂三個直接就在殿裏玩起了捉迷藏。景昱景晏尚且不曉得什麽叫規則,不過單純的跟在景麒和景昂後邊又跑又叫。

景綿衍對景麒道,“你不是準備了很多東西要送給堂弟麽?”

景麒點頭,笑著過來詢問,“叔叔嬸嬸,我能帶弟弟他們去我那玩麽?”他頭戴紫金冠,穿著杏色的蟒袍,衣服上的圖案對他來說尚且不具意義,不過是別人給他穿他就穿了,卻是不曉得這表示他已有做儲君的資格。

他已有了自己的宮殿,也有了專門服侍他的宮娥太監。

景故淵還像從前親切的摸摸他的頭,“去吧。”

景麒歡呼著領著景昂他們走了。景綿衍道,“總覺得麒兒對你們比對朕要親近,他在朕的面前就從未像剛才那樣笑過,終究是分離了幾年,生疏了。”

景故淵談笑風生,“皇上閑暇時多陪陪麒兒,不論是習文寫字還是學武騎射,過一段日子後父子間也就更親近些了。”

“終歸是他和你們有緣,他今日聽得你們一家會進宮,便是把朕賞賜的東西都找了出來,說要挑其中最好的送給三個弟弟。”

景故淵道,“我與他是叔侄,自然是有緣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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